2015 第一屆當代敘事影展
《音樂作為母語革命:格林蘭樂團親身分享》
時間:11/22(日) 14:00
地點:客家文化中心3樓媒體簡報室
講者:格陵蘭樂團Nanook(Christian K. Elsner與Frederik K. Elsner)
主持人與翻譯:鍾適芳
講座紀錄:藍雨楨
大家好,我們是Frederik和Christian,我們是兄弟,大家可以先猜看看,我們誰是哥哥和弟弟?(觀眾問答)
Frederik: 其實Christian比我年長五歲,我們兩人在八零年代格陵蘭南部長大,我的父親來自格陵蘭,母親是丹麥人,我的父親在念完書以後,決定返鄉搬回格陵蘭居住。 後來我們搬到另外一個城市,接著Frederik出生,後來又搬回南方,我們在那裡度過18年的歲月,但我們小時候並沒有玩音樂。
我們成長的小鎮只有一萬三千人,所以小鎮中所有人都認識彼此,我們小時候比較喜歡運動,Christian曾經是國家足球隊隊員,我是羽球國家代表隊。我念大學時去紐西蘭學英文,後來回格陵蘭開始玩團,唱一些Pink Floyd、Jimi Hendrix之類,另外一個cover演唱的就是Sumé的歌。
Christian:我高中在格陵蘭南部唸書,後來去丹麥一個小城去上商業學校,那時才十五、六歲,那時候我還小,要重新適應丹麥的環境不是問題。我商校畢業後,就待在一間樂器行工作,做了五年,後來實在太想家,想念家人,想念格陵蘭的大自然,我決定回去家鄉。但是也是在丹麥那段時間,我開始玩音樂、創作寫曲,我把寫好的試聽帶寄給我哥哥。我們的家族沒有太多音樂的淵源,只有我的爸爸是搖滾樂手,他在七、八零年代曾經在格陵蘭巡迴演出,唱各種格陵蘭與的樂曲,當然包括Sumé的音樂。
我的父親在格陵蘭開了當地唯一一間樂器行,我們也把樂器銷售到格陵蘭各地,所以我們十分忙碌。我們的樂器行是家庭事業,所有家人一起工作,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六點,我們不只是樂器行,也籌辦Echo音樂節。2012 Sumé最後一次合體演出就在我們的音樂節。格陵蘭人口很少,總人口不過五萬六千人,只要專輯賣超過三千張,就可稱之為黃金唱片,我們自己Nanook的專輯在當地賣了一萬六千多張,我們有三張專輯,一個錄音室錄音,一張現場錄音,一張是DVD,我們在全格陵蘭每個城鎮巡迴演出。
我們在格陵蘭巡迴,對我們來說,意義重大的是能夠到其他地方演出,介紹我們的音樂、我們的語言,能夠到台灣對我們來說是意義重大的。當我們去加拿大,他們的Inuit族懂得我們的語言和音樂。三年前,當時國際唱片公司SONY想要與我們簽約,但必須要用英文演唱,我們拒絕了。我們拒絕的原因是,用格陵蘭語演唱,才能夠誠實表達我們的情感,也比較自然,當我們用英文我們無法完整表達。
Frederik:一開始,我很內向害羞,在學校演出我彈吉他會背對觀眾。我從不歌唱,很害羞,八年前才開始公開分享我的創作。
Christian:我也很害羞,一開始我用英文寫歌,我聲音聽起來像個女孩唱歌,我慢慢練習,有人說我的聲音有女性也有男性特質,後來我就接受了自己的聲音。我23歲開始創作,2009我出第一張專輯,一開始用英文寫歌,後來才改用格陵蘭語創作。
Frederik:在Nanook成團之前,我自己在丹麥有另一個樂團,我們買了一臺很破的車子,在全丹麥巡迴,一開始十分辛苦,我們完全沒有錢,只是想練習站在舞台上,後來才開始累積一點名氣,在過程中我學到很多。
Christian:我們一開始創作時,我們分處兩地,第一張專輯可以看到我們彼此的思念,我們既是兄弟、也是好友,這張專輯裡面可以讀到這樣的感受,除此之外,第一張專輯的主題是希望。
Frederik:Nanook那首成名作的故事是這樣來的,當我和丹麥團去瑞典巡迴,我有了這首歌的靈感,但因為我只想把歌留給Nanook,我就告訴我的團員去睡吧,然後我偷偷去廁所錄音,那首歌成為Nanook在格陵蘭最紅的歌,也是成名曲。
Frederik:我們的巡迴大部分都在北國,從斯堪地那諸國、美國、日本、加拿大、阿拉斯加...很高興我們第一次離開北國演出,到了南方的台灣。一開始,我們想創造格陵蘭音樂新風格,用格陵蘭傳統的薩滿鼓,Sumé七〇年代某一首歌的編曲曾用過這個傳統鼓,但後來格陵蘭流行的音樂風格也轉變了,所以當我們嘗試創造新風格,也是一種冒險,我們不確定觀眾是否會喜歡。現在格陵蘭的年輕樂隊,為了走進國際舞台,他們會用英文創作,但我們的做法剛好相反,我們音樂風格中很多的影響,來自然、傳統、世界音樂,但特別是合聲,這個音樂表現的靈感是從Sumé那邊來的。
【現場演奏】
昨天晚上我們也參與《Sumé—革命之聲》的工作坊,導演提到他學到的第一首歌就是Sumé的歌,那種彈吉他的節奏,事實上我們也是,很多格陵蘭年輕人第一首歌是都是Sumé。很多人認為我們的音樂和Sumé很像,但是也有人覺得不像,我們當然期待自己能夠走出自己的風格。但相比目前其他格陵蘭樂團,我們樂團同一首歌中會變換節奏的行進,這是在格陵蘭是比較少見的音樂形式。
【提問時間】
鍾適芳:今天很難得邀請到Nanook過來談以母語作音樂創作,我覺得市場是個很大的壓力與魅力。我們在台灣一直談,方言創作的音樂市場很小,但是格陵蘭更少,想想看,當SONY這麼大的國際音樂公司拿著合約,那是何等的吸引力,但是你回頭面對的是一萬多人的觀眾,這也是另一種革命。下面開放問題:
Q 鍾永豐:你提到格陵蘭年輕人還是多數用英文創作,他們想像中的聽眾和市場,是指丹麥還是全世界?當地人怎麼看待當地樂團以英文創作這件事?
他們想像的是全世界的音樂市場,但對我們來說,一個格陵蘭樂團用英文演唱,就是被淹沒在全世界英文歌曲樂團中,但是用格陵蘭語,大家就知道你是從格陵蘭來。在格陵蘭,用英文演唱並不那麼受歡迎,他們反而要用更多力氣宣傳才能讓大家聽見。但是相較之下,用英文演唱,海外市場像是北歐市場的發展性或機會比較大。
Q 格陵蘭語言、Sumé、以及他們自然環境這三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和影響?
我們的音樂中,自然作為一種象徵,過渡到其他更沈重的議題,Sumé用他們自己的方式,有點相似,但不太相同,格陵蘭媒體很希望把我們定位成政治性的樂團,但其實我們並不用歌曲直接表達政治,但是其實我們並不想告訴人們什麼才是對的,我們只是表達我們心裡的想法。
Q 昨天講座提到,格陵蘭一直有人口老化與外流的問題,以及跨國企業進駐,這樣的逐步自治化過程,其中最近簽訂的條例是還給格陵蘭所有的自然資源,格陵蘭要面對新的問題是跨國企業,外界欲開發的礦產與自然資源,但新的問題是,因為母語意識強大,一方面沒有英文作為主要對外溝通的語言,這樣會很難與外界溝通。對於外來移民和移工,對於格陵蘭這樣內部凝聚力如此強大的團體,他們是傾向接受或是什麼樣的反應?
A 誠實的回答,老實說我們是音樂家,也同時必須要有生意頭腦,開放國際經濟當然可以解決格陵蘭的經濟問題,但我們內在還是不太希望格陵蘭有太大的改變。
Q:新一代的年輕人,他們怎麼看待母語和生長的環境?
我們的第一語言是格陵蘭語,我們在格陵蘭長大,幾乎都會說格陵蘭語,首都大部分人也都會說丹麥語,因為如果你要受更好教育或掌握政經地位,就要學丹麥語,就像紀錄片Malik說的,所有人都要去丹麥受教育,好處是,現在教育越來越普及,所以在格陵蘭也可以接受更高等的教育。
Q 鍾永豐:我們都是受西方搖滾樂影響長大,回頭重新審視自己的傳統音樂,你們從這樣的背景,如何看待自己傳統音樂的性格?
A Fedrick:我覺得這是一個循環的路徑,當你用越來越多外來的語言和音樂,就會想回到自己的傳統中去尋找別的東西,這永遠是一個循環。
Christian:我們將傳統音樂與現代或西方的音樂重新融合,像是格陵蘭鼓,在二十多年前消失,但幾年前又回來了,越來越多人教導與重新表演格陵蘭鼓,這是一個混種的過程。不管是從傳統到當代的東西,都要重新混種融合,產生新的東西,這樣才能保持音樂的生命力。
Q 為什麼一開始創作,是用英文創作?
A Fedrick:年輕時,我其實沒有那麼熟悉格陵蘭語,特別是文法,所以英文對我來說比較容易掌握,但我並不舒服。後來,我想好好用格陵蘭與創作,我和許多熟悉格陵蘭語的朋友練習才越講越好。格陵蘭語其實非常困難,只要一段時間不用就會忘記,像我隔了一年沒用,我忘了很多東西。
Q 我也是長大後,才正要開始用阿美族母語學習創作,這個過程中有什麼樣的困難,或建議可以與我們分享?
Fedrick:為什麼你選擇這個語言來寫歌?
Q 原住民母語越來越少人使用,我很想學會,因為它可能有一天就會消失,也很少年輕人會說母語,更少人用母語創作。我也是來自閩南和阿美族雙重背景,而且我覺得和老人交談,用阿美族語聽和說是一件很舒服的事,比中文更好。
Fedrick:建議是,我們第一張專輯很害怕有文法錯誤,所以我們檢查很多次,但之後,專輯開始越來越流行,開始很多當地格陵蘭媒體來採訪,在過程中我們必須用格陵蘭語受訪,所以被迫必須越學越好。還有,跟格陵蘭語講得很好的朋友一起混很重要。最重要的是,不要害怕犯錯,去嘗試,第一張專輯我們需要別人幫忙檢查錯誤,但後面我們自己可以越做越好。有個例子是,我們和格陵蘭族的獵人們交談,他們的言語中有很多現代生活少用的特殊字彙,那些話語在傳統中是很神聖的,所以他們也用這些特殊字彙去創作和溝通。
Q你們的母親是丹麥人,一開始她聽不懂格陵蘭語,那她喜歡嗎?
A 媽媽非常喜歡,她在格陵蘭住了35年,懂一些格陵蘭語,我們也會向她解釋歌詞內容,但她還是希望我們為她寫一首丹麥語歌曲。
Q 我也是從格陵蘭來,父親是丹麥人,母親是格陵蘭人,但我的父親不會說格陵蘭語,想問Nanook怎麼看待自己家庭中的現象?
A 這個問題比較複雜,我傾向不要從表象去理解,像我的母親她會聽但不會說,因為格陵蘭語發音很難,這也是格陵蘭目前社會常在討論的:「住在格陵蘭怎麼能不會說格陵蘭語?」我的母親能理解格陵蘭語,但無法學會發音;就像我能聽音樂,但無法看樂譜,可是我可以理解文化。對我來說,語言即是文化的一部分,我還是希望住在當地能夠努力學習當地的語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