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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展導讀

CURATOR'S PREFAC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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劇照  | 藍色天空下  | 敏納·森 | 1958 | 印度 | 黑白 | 133 分鐘

破牆而出:真實影像帶我們去哪?

文 | 鍾適芳 /當代敘事影展策展人

陽光透過枝葉灑落在新鋪的紅磚道上,孩童嬉鬧聲自社區遊樂場揚起,他們張開雙臂,站在幽浮造型的遊樂設施頂上,歡呼然後滑落,再爬至頂上。早餐店鐵板上滋熱著火腿與蛋,鄰家滷肉香也來湊熱鬧。晨起的台北社區,祥和一如往常。

 

就在這看似美好的早晨,美國正部署導彈,面向敘利亞;以巴邊界的暴力衝突升高;World Socialist Website 談論著即將點燃的第三次世界大戰。台北溫飽的日常,遮蔽了我們看向世界的視線,聽不見似遠又近的戰鼓。領袖們已戴好新面具,揚起一致的手勢,揮舞著種族與國族主義的旗幟,以遮掩他們無能處理的問題。宗教與族群的牆垣越築越高,挑釁敵對與仇恨。正義被消音,科技改造人類為新的物種,舊的信仰已逝,新的還未誕生。我們正處於價值混淆、崩解的時代,值此過渡期,我們的未來往哪去?

 

歷史必然提供了答案。我常想起英國導演肯・洛區(Ken Loach)的作品《自由之丘》(Jimmy’s Hall, 2014),影片背景設在經濟大蕭條的 1930 年代,男主角吉米(愛爾蘭力特里姆郡「革命勞工組織」領袖 James Gralton)站在馬車上,面對農、工與青年聽眾即席演說:「你認為工人與伯爵的利益均等嗎?工廠勞工跟那些雇主、銀行家、律師、投資者,還有受雇於資本家販賣文章的記者,享受同樣的權益嗎?你覺得他們會照顧那些老、病、無業、飢餓、無家可歸的人嗎?那些無所依靠,渴望得到工作的人。」

 

1930 年代是面鏡子。吉米的時代,不正也照映我們所處的時代!同樣以 1930 年代為背幕,印度西孟加拉邦導演敏納・森(Mrinal Sen)的《藍色天空下》(Neel Akasher Neechey,1958)講述兩個不同族群與階級的人物,在同一座城市、同一片藍天下,同樣遭遇帝國強權的壓迫。

 

與薩亞吉・雷(Satyajit Ray)齊名的敏納・森,毫不保留地批評自己早年作品中的煽情與缺乏影像感,但他也同時強調,拍攝《藍色天空下》的主要動機,是為了傳遞政治上的理念:「在這部影片中,最為重要的事,就是我也曾參與其中的印度獨立運動的奮戰,與當時民主思潮密不可分地對法西斯主義的抵抗。」

 

《藍色天空下》是印度影史上,罕見以華人形象為要角,且完整刻畫角色心理的劇情長片,同時也是第一部被印度政府禁演的電影。加爾各答華人移民史雖可溯至 18 世紀,印、華社群間至今仍阻隔著高牆,如此背景下,森在 1958 年就能拍出超越族裔、具宏觀視野的作品,令人敬佩。《藍色天空下》雖非紀錄片,卻為 1930 年代的印度與中國,提出不同視角的歷史敘事。現年 95 歲的敏納・森,已無法清晰話語,透過他的兒子庫納・森(Kunal Sen),我們取得了《藍色天空下》的授權,作為第四屆當代敘事影展「墻垣之間」的閉幕結語。

 

大時代牽動著華人的命運,戰爭、動亂與貧困迫使他們離開原鄉,冒險開創新生活。從東南亞、南亞到美洲,苦力、木匠、洗衣店、雜貨店、餐館,是最常與華人移民社群連結的傳統職業。傳統華人移民社群鮮少參與在藝術領域,但是 1854 年落地牙買加而後生根的客家人,卻為牙買加的雷鬼(Reggae)樂史寫下重要的篇章。

 

牙買加客家移民第二代雲森・「藍狄」・陳(Vincent “Randy” Chin)、萊斯利・江(Leslie Kong),第三代的陳客禮(Clive Chin),正是造就無數雷鬼經典的推手。其中陳氏家族,更建立了全世界最大的雷鬼王國「VP 唱片」。在 1960 至 70 年代,反戰與黑人民權運動的解放思潮下,牙買加華人成為黑人雷鬼樂製作、出版與出口的主要代理人。

 

影展將以《藍狄傳奇》(The Story of Randy’s)啟幕,這部從小唱片行到雷鬼王國建立的傳記性故事,不只剪影了雷鬼樂史的眾神,也另闢一條華人移民史的敘事路徑。影展以專題形式介紹牙買加華裔導演江明月(Jeanette Kong)的三部移民故事,並邀請到陳客禮親身講述牙買加客家人與雷鬼樂史的親密關係。「Clive Chin」這個過去只出現在唱片封套與雷鬼樂史上的鼎鼎大名,即將現身「當代敘事影展」,帶來第一手的雷鬼樂口述史。

 

「當代敘事影展」首次規劃了導演專題,引介集製作人、作家、出版人多重身份的馬來西亞導演阿米爾・穆罕默德(Amir Muhammad),以及他的四部作品《大榴槤》(The Big Durian, 2003)、《最後的共產黨員》(The Last Communist, 2006)、《村民收音機》(Apa Khabar Orang Kampung, 2007) 、《海城遊記》(Kisah Pelayaren Ke Terengganu, 2016)。這四部風格獨特、觀點犀利,既魔幻又寫實的作品,提供我們馬華觀點外,認識馬來西亞的另外路徑。其中兩部影片《最後的共產黨員》及《大榴槤》,至今仍無法在馬來西亞做公開放映。

 

為了導演專題的策劃,我與影展團隊於七月間至吉隆坡拜訪了穆罕默德,與他進行了深度的訪談。首都之行後,我們搭上長途汽車,往馬泰邊境移動。在伊斯蘭刑法管轄下的吉蘭丹州(Kelantan),我們與哥打峇魯(Kota Baru)的獨立出版人、龐克樂人、無政府主義者密切交流,「伊斯蘭」與「安那其」、「龐克」,在地上與地下交界著另一番邊界風景。我們嘗試把在馬來西亞境內難以暢談的議題、公開的影片,帶到「當代敘事影展」的平台上,讓各方的思想與意見自由流動。

歷史的意義,在於對當下提問,以探照走向未來之路。第四屆「當代敘事影展」持續過去三屆歷史重訪的主軸,以歷史檔案、紀錄影像、口述史拼組真實與現實,提醒正義與理想主義的火種不可熄滅。今年正是客家「還我母語運動」的第三十個年頭,回望「客家」,那場街頭運動宣示的不僅是語言權利,更啟蒙了一個進步的、懷抱理想的世代。那些曾追隨著他們的精神領袖,遊行在隊伍間的客家知識青年,現在也走在隊伍前方。期許他們能帶領下一個世代,走進沒有高牆阻隔的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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