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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越南政府討厭的女人:從音樂,看見最真實的女性抗議之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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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孫秀蕙(樂評人、政治大學廣告系教授)

「讓我們說出我們的話
不再恐懼
不再沈默
從心裡說出我們的話
以抹去所有懷疑的覺察
不再自我放逐
我們有不再無視的權力
經過這些年的沈默
我們的話
讓我們說出我們的話
我們的力量,提高我們的聲量,說,唱,尖叫
就算當有人壓迫我們時
我們還是要大聲說話」

 

以上歌詞出自越南女歌手杜阮玫瑰(Mai Khoi)的創作,直白的語句訴說著她的心聲:對於表達自由的渴望。曾經和美國前總統歐巴馬會面而聲名大噪的她,曾經是個以性感姿態唱著流行歌曲的藝人,卻因想要步入政治,更積極參與社會改造,爭取言論與集會的自由,而成為越南政府的眼中釘。

即興歌唱透露的政治反叛

 

回顧過去即興歌唱的歷史,音樂表演的內容屢屢與政治議題相連。以美國知名的爵士女歌手Billie Holiday為例,她於1939年公開演唱抗議詩人Lewis Allan寫的〈奇異的果實〉(Strange Fruits),控訴南方3K黨成員對黑人動用私刑(lynching)的殘酷,無辜者被活活鞭打、截肢、吊在樹上而死,在1940年代的美國南方非常普遍。在白人政權與市民的縱容之下,施暴者通常都可以全身而退。〈奇異的果實〉提醒Billie Holiday,她父親就是白人動用私刑的犧牲者。

又如爵士鼓手Max Roach錄製的〈We Insist! Max Roach's Freedom Now Suite〉,從1960年代風起雲湧的民權運動取材,藉由女歌手Abbey Lincoln強而有力,甚至大聲咆哮的演唱,搭配激昂的即興演奏,述說美國黑人被奴役的歷史,也對當時南非的種族歧視提出最沈痛的抗議。此張作品的首演曾經引起極大的震撼與迴響,接近2,500名「美國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」(NAACP)成員湧進首演的Jazz Gallery,而Max Roach接受音樂雜誌訪問時,也誓言「不再參與和社會議題無關的表演。」

西方世界的即興歌唱演變至今,特別是在前衛爵士的範疇裡,漸漸脫去上一個世紀濃烈的抗議色彩,不再傳遞明顯的政治訊息。表演者追尋的是內在的價值、情感與性靈的提升,對於藝術的內涵與本質提出質問,並不斷開發關於聲音造景的想像。對身處於民主社會的樂迷而言,狂暴的嘶吼、不和諧音與戲劇性的即興吟唱,更像是一種美學的偏好與選擇。

然而,對於像杜阮玫瑰這樣的越南女歌手而言,不拘形式的即興歌唱,一句句要求解放與自由的詩詞,等同於對極權政府的挑釁,不時擾動審查官員的敏感神經,而她所換得的則是無止盡的騷擾、迫害甚至是拘禁。

連自由唱歌、出版和旅行都不可得

根據國際特赦組織去年所公布的資料,越南目前有至少有84名政治犯或異議人士,因「散播反政府宣傳」或「濫用民主自由」等罪名被羈押,而其中不少人是因為在臉書評論時事或政府而遭到起訴,其中包括被控透過網路部落格與YouTube批評政府的越北太原大學男大生潘金慶,遭判刑6年;2017年獲頒美國國務院國際婦女勇氣獎的越南知名女部落客阮玉如瓊,則在2018年6月遭判刑10年。

創作環境嚴峻至此,前衛藝術就不會僅是一種美學的選擇而已。對杜阮玫瑰而言,前衛藝術的表現反映出這位異議女歌手每日為求生存的艱苦戰鬥,而她則選擇以堅強的意志來對抗國家機器無所不在的迫害。

 

越南金蘭出生,河內長大,活躍於胡志明市的杜阮玫瑰,曾經是越南知名的流行歌手。在厭倦了政府對歌曲的審查制度之後,2016年決定以無黨無派、自我提名的程序競選國會議員。當她做出這個決定時,馬上就成為越南政府鎖定的問題人物。雖然參選事件以她被解除競選資格而結束,但從此她的音樂會常常無預警地被警察臨檢,甚至叫停。即使是出國巡演回來,也會沒由來地在機場被警察拘禁。更荒謬的是,沒有音樂演出時,杜阮玫瑰也曾被逐出家門數次。

無所不在的恫嚇與壓制並沒有阻止杜阮玫瑰創作的熱情,她組成的前衛三人組「Mai Khoi Chem Gio」所發行的新專輯《異議》(Bat Dong)收錄了〈Please, sir〉這首歌,透過她魅力十足的演唱,這首帶著前衛爵士風味的作品,向越南政權領袖提出了我們認為再也平常不過的請求:可以准許人們自由的唱歌、出版和旅行,讓民眾有享受日常生活的自由。

Mai Khoi 現場演唱《Please Sir》

身處台灣的我們,豈能不珍惜作為異議之聲的杜阮玫瑰,以及這份得來不易的表現自由?呼應2019流浪之歌音樂節「聲音不見」的主題,杜阮玫瑰讓我們看見了最真實而純粹的女性抗議之聲。

*此專文先於 9/21 刊載於《獨立評論@天下》,點此連結查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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